团泊洼，不再羞羞答答
团泊洼，不再羞羞答答
吕金才
天津静海区的团泊洼，曾因诗人郭小川的那首《团泊洼的秋天》而广为人知。1975年，郭小川写下《团泊洼的秋天》一诗，诗的最后写道：
不管怎样，且把这矛盾重重的诗篇埋在坝下，
它也许不符合你秋天的季节，但到明春准会生根发芽。
这诗句既是抒发战士情怀激越的声音，又是预见胜利欣喜的声音——他预见了翌年“文革”结束的风云变化。1976年该诗一经《诗刊》发表，便石破天惊。当年的团泊洼，今天的团泊湖，因这首著名的诗篇名扬华夏。
诗中用了许多巧妙的比喻和比拟，借动人的秋光秋色，抒发对生活、对团泊洼自然风光的热爱。
其实，当年的团泊洼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荒淀，海拔仅两三米，又是远古退海地，低洼易涝，贫瘠盐碱，只能生长芦苇、杂草。当地曾流传一首粗鄙的民谣：“老东乡（指这片洼淀），吃菜糠，喝苦水，尿裤裆。”新中国成立初期，这里还是一片未经开垦的沼泽湿地。1966年，团泊洼随同其它大洼淀一起，首次出现干涸，到上世纪70年代初期，这里的鸟类仅剩下不到20种。
这就是当年郭小川视野中的团泊洼。面对这样一片荒草萋萋的荒漠旷野，竟能浪漫地写出赞美的诗句，既是诗人又是战士的郭小川对祖国的赤子之情跃然纸上。也许，正是受这颗炽烈之心的感染，静海人民激发起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万丈豪情。1976年团泊水库动工，使团泊洼成为大型平原水库。
站在团泊湖北岸放眼望去，独流减河静静地流淌。这里上通白洋淀大清河水系，下达滨海湿地，最终汇入渤海海域。45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沧桑巨变。昔日一片荒野滩涂的团泊洼，已是国家级湿地保护区，润泽滋养着这里的土地和百姓。
在疫情最为严重的那个冬天，整个世界死一般的沉寂。忧郁的我时常彷徨在团泊湖畔。
那些日子里的团泊湖，依然风情万种。有时候太阳露出笑脸，驱散湖面上的晨雾。这时的团泊湖就像一位活泼、天真的少女，充满了勃勃生机。微波将金光搅拌，变成无数颗金星，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湖水仿佛也被天空感染，愈发地蓝了，最后终于在远方与蓝天相接。湖水像一块无瑕的宝石，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吹来，碧波荡漾。有时候微风吹拂，湖面泛起一道道细小的波纹，轻轻抚摸着岸边，哗啦啦，然后，又依依不舍地慢慢退去，把湖岸弄湿……让人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动，没有一丝完整的线条，没有一片完整的色彩，更没有一个同样的瞬间。湖边的一切毕竟还是美丽的，显得宁静、柔和。有时候，碧波一层赶着一层欢快地向岸边涌来，有节奏地拍打着湖岸，发出的响声像优美的旋律，仿佛在为忧郁彷徨的人类抚琴，化解愁绪！
去年腊月，我正为疫情再度袭来春节不能与兄弟姐妹欢聚而犯愁，惦念之情油然而生，甚至联想到生命的问题。在团泊湖辽阔的水域和天空，鱼翔浅底，白鹳、黑鹳、天鹅、鸳鸯、白鹭遨游长空，在这敬畏生命、天人合一的所在，万类霜天竞自由，我再度下意识地朝湖畔走去。走在堤坝上，遥望与团泊湖一堤之隔的独流减河，它正肆意挥发着它本真的野性，波涛像万匹野马狂奔，喧哗着扑向河岸……自由的鸟儿飞越堤坝，穿梭于河湖之间，尽享天地造化。这一切，令人顿生渺小之感。
当我驻足湖畔，遥望烟波浩渺的湖面，宽阔的水面与天际相接，水中点缀着几个芦苇丛生的小岛。碧波微澜，苇荡飒飒，鱼跃鸟飞。蓦然间一条鱼儿跃出湖面，银光一闪，在我的眼前，幻化为一条大鱼，它从东周战国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庄子的笔下游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庄子笔下的一条大鱼，并且能变成会飞的鸟，鲲鹏的形象其实是庄周本人的精神寄托。鱼们逍遥自在，庄子非常羡慕：“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别人问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是何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的境界呀。这种境界使人的精神从现实中升华，并且破除自我中心，从固步自封、自我局限的狭隘心境中解脱出来，以免在平庸忙碌之中迷失和异化了自我，同时又扩展了人们的思想视野，开阔了人们的心灵空间。庄子的逍遥人生观，强调从宇宙的高度来把握人的存在。这对人类战胜疫情是何等重要呀。
站在团泊湖畔，看着相忘于江湖的鱼儿，我在群里给互相关心着彼此的兄弟姐妹们发了这么一条微信：
庄子在《大宗师》中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吁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最困难的时候，鱼们以互助方式共同维持生命。一旦摆脱困境，它们选择忘怀，一个“忘”字，彻底摆脱心理负担。我们不妨向鱼儿学习。希望哥姐们做好自我防护，乐观生活，少些牵挂，让我们暂且“相忘于江湖”。
感谢蕴含着庄子天人合一思想的团泊湖，伴我度过那些灰色的日子。我深深地感到：比起我们的生命，湖水多么美丽！比起我们的性格，湖水多么清澈！我们从不曾听说它做过什么可鄙之事。是啊，在团泊湖边生活，便是“黎明”的最好见证。有湖水为伴，听风声鸟语，看云起云归。你的身上流淌着纯真的湖水，不骄不躁。你能体验生活中最原始质朴的快乐。人们的湖畔生活，可以言简意赅地总结为：简单，简单，还是简单。湖我两忘，天人合一。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要有一泓湖水，荡涤心境，不染纤尘。以最纯朴的姿态，做自己。
法国的阿尔贝特·史怀泽是当代具有广泛影响的思想家。有一天黄昏，他看到几只河马在湖中与他们所乘的船并排而游，突然感悟到了生命的可爱和神圣。于是，“敬畏生命”的思想在他的心中蓦然产生，1992年，他写下了《敬畏生命》一书，并成了他此后努力倡导和不懈追求的事业。他创立的以“敬畏生命”为核心的生命伦理学成为当今世界和平运动、环保运动的重要思想资源。
由于敬畏生命、敬畏自然，阳光下的团泊湖，成群的鸪顶鸡和长嘴鸥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纵情嬉戏、争鸣，彼此用天籁尽情地表达着来自万物生灵的感恩。
是的，只有我们拥有对于生命的敬畏和悲悯之心时，世界才会在我们面前呈现出无限生机。我们才会无时无处不感受到生命的美丽与珍贵。岁月推移之中，碧水荡漾的团泊湖书写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画卷。随着生态的逐渐恢复，团泊湖水草丰茂，鱼肥蟹美，百鸟云集。驻足湖畔，碧波微澜，苇荡飒飒，水鸟低飞。这里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间天堂。
诗人郭小川在《团泊洼的秋天》中写道：团泊洼的秋天啊，犹如少女一般羞羞答答。依我看来，如今的团泊洼不再像村姑一样羞羞答答，她风情万种，笑迎太阳起处的红色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