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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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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4月28号上午10点的时候离开鲁院的。班长告诉我坐409路汽车护国寺下,再倒地铁4号线从平安里去南站。这是我第一次坐这条线路回家。
从27号结业式结束以后,已经有人陆续离开学校,我总感觉能听见他们托箱子离开的声音,整晚睡不着。到了28号上午,大部分同学都要走了,几个北京同学站在门口要送他们走,苏绣屏风前一直聚着很多忧愁的人,我感觉心里郁结的东西快要爆发出来,提前上楼拿了东西没跟任何人说。结果班长追上来送我,出校门之前和他最后一次的对话却是流着眼泪跟他说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走吧。就因为明知记忆这种东西极不可靠,时间长了,当怀念被庸常俗事取代,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经历的开心和难过、一起度过的岁月都总有淡去的一天。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面对离别,却是无法面对再不能实现的见面和不知何时就会启动的遗忘。车上收到同学们告别的短信,耳边是姜育恒的歌声,六十个日夜徐徐铺开。不是诉说,亦非悲泣,好像又从头开始,从第一次踏进鲁院的校门,拿过房卡看到整齐干净的卧室时的欣然微笑开始。鲁院的老师说,房间号是按照年龄排的,我住在4楼最里面一间417室,应该是年龄最小的。房间门打开就能看见从房顶垂下来的先生像。当天晚上,住在隔壁的山东姑娘王萌萌敲门问好,相约第二天一起上课。怕生的我交到了鲁院第一个朋友。
鲁院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节奏,所有人都回到单纯的学生生活。我们每日伴着朝阳起床;不久之前的陌生人,却在尴尬且生疏的环境里开始清晨的问候;上课铃响,电梯间就会显得过分拥挤,又要在一阵慌乱之中寻找自己的名牌,坐定开始一天的学习。刚到这里还在适应周围陌生环境的我们,鲁院的老师们却已能准确地说出我们的名字。鲁院在语言和文字暂且不能触及的某些区域,强大又温柔地接纳了我们,让我们每天不问世事,醉心于文字和语言带给我们的一切幻想和美好。这世界是不是太不真实了?我们好像生活在小说里。离开时,才觉这小说结尾残忍,还颇有些悲剧色彩。
苏州姑娘葛芳是一只俏丽的喜鹊。我总在门里听见她轻快的高跟鞋敲打在楼道的地板上。她打来电话的第一句话总说,崔健现在有空吗,到我房间聊聊吧。清晨,一壶大红袍,半开着窗,迎着沁凉的春风,我们聊到故事、聊到人性碰撞时的悲壮、聊到语言的纯粹和作家写作的状态,我惊异于她思考的深刻与能量。我们兴之所至便会抚掌大笑或是沉默不语。她自南方带来深沉清冽细腻;洒脱自然中带着豪爽却像极了北方姑娘。我从护国寺下车,进到地铁入口的时候她发来短信:好好读书写作,姐姐想你。我知道,那一刻抑制不住的感伤决非因为离别这么简单。
文学常常在地域交汇处发生转折,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它已演变成千百种样态。在鲁院,它们在一起变成一种面孔、一身装束、一句方言、一首情歌或是一句问候、一次握手、一次愉快的会面、一次一饮而尽。在这里的学习常常让人惊喜:王蒙、蒋子龙、刘庆邦、苏叔阳等著名作家的创作谈,白烨、陈众议、何光沪、王瑞芸等各领域研究学者对历史理论的解读以及中央党校的老师们所教授的对十八大精神的解读课程都让我们大开眼界;作为鲁院学员,我们亲历了中澳文学论坛,见证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和库切的文学对话。鲁院安排了每个学生由一位资深编辑或是评论家指导写作,我有幸被分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的宁小龄老师门下。宁老师为人谦和且极认真,每一次见面都先阅读我们的作品再有针对地为我们指点。他对作品要求也出奇得严格,可讲到好故事时还似年轻人一样动情。在鲁院,文学回到了最原始的样子,不加掩饰毫无顾忌。在417小小的房间里,我也开始回到了阅读和写作的最初状态。重读文学经典,与老师探讨书中的疑惑成为了我每日的生活内容。鲁院是奢侈的,我们在生活中努力挣扎着维持的纯粹,拼命想要挽留的文学激情,在这里却随处可见,触手可及,她正以一种不可捉摸的方式深深地改变着我。
409路驶到奥体东门的时候,车外奥体门口的玉兰花怒放。而我已离开的鲁院,玉兰花也正开,心里觉得开得比这儿的还要好。晚归时在玉兰花树下能听见瓣落的声音,院里的野猫躺在路中央,靠近时才勉强挪个地方再躺下。白天与夜晚皆是安宁,雕像凝重深沉如水,脚步慢下来,心慢下来,一切都被拂去尘埃繁杂,文学在眼前展开一切可能。若能驻足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只是身处其中便已是幸福。
两个月时间过半,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珍视所剩不多的日子。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免说到离别的字眼,日子却还是像流水一样一下子就跑远了。天气也变得热起来。我们像多年老友那样在交谈中流起了伤感的眼泪。十九期时间短,结束的时候也是彼此最亲近的时候。我在陌生人前不善言谈,也不喜欢热闹,我感觉自己无法迅速融入这种短暂的狂欢之中。然而,结束的那段时间里,却忽然感觉到沉积在心里比想象要沉重得多的难过。有了鲁院的北京城,忽然在我的记忆里变得不一样了。不是以前虽然来去自如却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冷的城市,她有了另外一种清晰的面貌,有了温度,也有了归宿。在我已开始对未来生活产生疑惑的时候,她适时地出现,守护了我对文学最后的期望。文学离开矫饰的情感和造作的情怀,她依然是人们必需的抒情途径。在文字表面的排列组合背后,她所能传达的生活的复杂和丰富是不可洞见的。当你开始认识到这种复杂和丰富,你就无法停止思考,更加不能放下手中的笔。
关于鲁院,我有过很多幻想,幻想里的人和事皆是模糊,却熟悉又亲近。从聆听大师们对文学的理解、对人生的感知到同学们之间坦诚率真的交谈,有一扇神圣的大门悄悄在我的眼前打开,在仍是春寒料峭的一个人的北京,它不再以艰涩寒冷的面目出现,而是温暖、包容、友善的,这正是文学所带来的力量。而我们手里的笔,她使我们拥有了比一般人更能准确表达自己想法且被人所瞩目的权力。这权力之大,远非我们所能想象,她所承载的责任是极其重大的。所以,我们依然还要学习,慎重地对待写作,认真地生活。

2011年11月7日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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